我们是被抛掷的,早被决定好的:《生死场》

 

  若未识得萧红,也会为里头描写生死给震撼;而若识得她,则更为她坎坷挣扎的人生给惊骇,也更能体会出文字里头对生命萧涩的意蕴。里头并无特定谁为主角,角色来来去去,也没太多介绍,王婆、二里半、赵三、金枝、罗圈腿等等,初乍见到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这又是怎麽回事?但当我们把主角的焦点换成主轴,我们就可以知道这些人物只不过衬托出萧红所想描写的一件地方而已:生死场。

  王婆为了换几个钱,是为了缴地租,就必须把几年前为了耕种收购来的马给卖给屠宰场,秋末收割结束,就再也没有用途,除了身上的毛皮,「就是一张马皮的价值,地主又要从王婆的手里夺去。」而对这个生命的描述,即将走入死寂,「老马—棕色的马,它孤独地站在板墙下,它借助那张订好的毛皮在搔痒。此刻它仍是马,过一会它也是一张皮了!」原先还想去酒店买些酒,拿到钱後要离开大门,但马还跟着,蒙懂还想回去温暖的窝,凶神恶煞的屠宰场男人们想把马抬回,也只能王婆走回院中让马儿跟,搔着头就躺卧,王婆起身飞奔往大门,听见门声,沿途哭丧着湿透两只袖。而地主的使役等在门前,拿着钱便走,没有任何余温。「王婆半日的痛苦没有代价了!王婆一生的痛苦也都是没有代价。」

  荒木经惟拍摄的照片中有出现过墓园中少女,而这是他摄影的精髓,也是关於生死的,《生死场》中这麽描写着:

  「坟场是死的城廊,没有花香,没有虫鸣,即使有花,即使有虫,那都是唱奏着别离歌,陪伴着说不尽的死者永久的寂寞。乱坟岗子是地主施舍给贫苦农民们死後的住宅,但活着的农民,常常被地主们驱逐,使他们提着包袱,抱着小孩,从破房子在走进更破的房子去。有时被逐着在马棚里借宿。孩子们哭闹着马棚里的妈妈。」

  花香、鸟语、虫鸣伴衬着的不是春来盎然的百生万象,同样的声响摆在这脉络中成为了死魂曲。同时,更为讽刺的是,生究竟如还是不如死?死後有个住居所,死前却连个地方躺卧都没有,驱赶着的驱赶、比残破更加残破。

  里头剧情并无一贯,而是事件交叉着事件,似乎无理序一般,突然王婆死了,小女孩要来看娘最後一面,小女孩哭得更惨了,「哥哥前天死了呀!官项捉去枪毙的。」;或,成业与金枝的争吵,为了生活,对着吮着奶的孩子说:「哭吧!败家鬼,我卖掉你去还债。」孩子依然哭,父亲依然怒,「把你们都一齐卖掉,要你们这些炒家鬼有什麽用……」,金枝回说:「你像个什麽?回来吵打,我不是你的冤家,你会卖掉,看你卖吧!」,「我卖?我摔死她吧!……我卖什麽!」於是,小金枝就这样死了。生命就是这样,死亡就是这样,无常;金枝为了赚些钱,去给人缝补被子,没想到隐在这样细活背後多付的元角,是要卖身的,但日本兵入城大家日子难过,还能如何?

  这各种人物都不是重点,是人物所在的地方才是重点,这也是书名所由在,生死场所指就是我们所处的人世,萧红写出这红尘,也难说有任何悲伤在,因为我们存在着必然有处所待,而这人生所在正名为生死场。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是生死交关,孩子的胃也好,生活的材料也好,任何时代所有的人们都在挣扎,这或也是萧红短促但苍烈的人生所来的体会,才能写出这样的东西,且看《商市街》中郎华所说:

  「你说,我们能那样无聊的事?去他娘的吧!滚蛋吧!」他竟骂起来,跟着,他就骂起自己来:「真是混蛋,不知耻的东西,自私的爬虫!」

  直到睡觉时,他还没忘掉这件事,他还向我说:「你说,我们不是自私的爬虫是什麽?只怕自己饿死,去画广告。画得好一点,不怕肉麻,多招来一些看情史的,使人们羡慕富丽,使人们一步一步地爬上去……就是这样,只怕自己饿死,毒害多少人不管,人是自私的东西,……若有人每月给二百元,不是什麽都干了吗?我们就是不能够推动历史,也不能站在相反的方面努力败坏历史!」

  有时看着萧红的文字总觉得以她的眼睛看见这破败的世界,虽然世界本就破败,但作者的冷眼能让读者用更澈明的眼睛去发见这些残酷的现实,但我们能怨尤什?无法。我们是被抛掷的,早被决定好了的,我们就不得不,继续在这生死场中,挣扎。

书籍资讯

书名:《生死场》

作者:萧红

出版:新雨

日期:2015(初版193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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